北京空氣會變好嗎
你相信北京空氣會越來越好嗎?南方周末記者在環保圈的朋友里發起了一個小調查。24位參與者中有20位回答“相信”。樂觀的態度首先在于這里是政治中心,和那么多首長“同呼吸”。
做這道“證明題”時,朋友們列出了親身體會的證據。近兩年來,從中央到北京都顯現出前所未有的重視,北京市長更承諾完不成治理目標就“提頭來見”。
環保從業者的感觸更深。一位環境咨詢師發現環保方面的資金支持政策在增多,他正在給北京市政府提供咨詢:如何資助節能環保產業。而且,連北京市氣象局都首次設置2000萬元預算用于人工消霾。
北京市環保局工作人員則發現,北京市委全體會議從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起,四個月內開了三次,大氣污染治理是會議的重中之重。
信心還來自歷史經驗。歷史上的倫敦、洛杉磯、東京,甚至北京奧運,無論是“慢性調理”還是“急性治療”,都帶來了藍天的回歸。
不過,小調查中的支持率要打折扣。因為其中四成是“不可能更差了”、“為下一代我必須相信”的悲壯心態,或是“短期難說、長期有效”“量變到質變得有過程”的憂慮。
最后一類的判斷與專業人士一致。南方周末記者采訪的8位直接從事大氣污染防治工作的政府官員、學者和NGO人士中,只有兩位非常干脆地表示“有信心”,其余的回答時略顯猶豫,尤其擔心長期改善的效果。
日本東京的空氣治理已取得成功。對比中日,“中國的大氣污染對策和日本相同。”東京財團研究員染野憲治對南方周末記者說,他曾在駐華日本國大使館從事中日環境合作相關工作。不過,染野提出了兩點差異,一是時間,日本1960年代已經治理,2000年開始監測PM2.5時,東京的PM2.5年均濃度只有25微克/立方米(單位下同),這已經相當于2013年海口的濃度。二是資金,日本1970年代,治理污染投資最大占到GDP的8.5%左右,而中國只有2-3%左右。而且,東京只有約1300萬人口、機動車只有440多萬輛,且靠海。
全民關注、有不確定性——保險公司敏銳地捕捉到了大氣污染這兩點特征。最近,人保財險和中國平安均推出了“霧霾險”。不過產品上線不到一周,霧霾險就被保監會叫停。據媒體報道,這是因為霧霾險“帶有噱頭性質”,“與保險本質相悖,不再是保險產品,更像是博彩。”
北京空氣正在變好嗎
空氣質量變好,會不會如博彩,純靠概率?
根據監測數據,可以部分總結出北京市空氣是否在變好。中國環境監測總站最近發布的報告做了對比:北京2013年1月份PM2.5最大小時濃度是867,2014年2月則是595。結論是“2月份的重污染過程較去年1月初的污染程度有所降低。”
595依然是個“爆表”數,這能說明北京的空氣在好轉嗎?
“要謹慎樂觀。”清華大學環境學院院長賀克斌教授說。他將污染的降低分為了三個層次:短期改善的跡象、區域改善的現實和長期改善的規律。“這次還是第一個層面,有改善的跡象。”
“改善的跡象”這個結論也是謹慎得出的,灰霾的形成包括污染排放氣象條件,二者分為內外因,作用需區分。綜合分析溫度、濕度等多項指標,氣象專家給賀克斌的解釋是,2013年1月和2014年2月的氣象條件相似。而且,除了環保系統的監測站,清華、北大、中科院等研究機構的監測結果也顯示了污染物“具有統計意義的下降幅度”。
由此,賀克斌認為2014年2月重污染日的應急預案有積極意義,好似“發燒從41℃降到了39℃,干了沒白干”。
中國環境科學研究院副院長柴發合也是類似的觀點。“我們不能過高估計現在的成效,污染還是重,公眾還是感受不到成效,需要更強的治理措施。”對于公眾而言,最為敏感的是能見度,PM2.5在1-200時是個拐點,超過這個值,就都是灰蒙蒙的一片。
雖然短期成效難以判斷,長期歷史數據卻是樂觀的。京津冀環境氣象預報預警中心主任張小玲就常被問及:現在是不是霧霾最嚴重的時候?
“霧霾不是現在才有,現在也不是最厲害的,根據上世紀50年代至今的根據,80年代霧霾日數比較高。”張小玲說,“2000年以后是波動下降,2012和2013年霧霾日數回升了。”張小玲告訴南方周末記者,氣象的波動會對霾的形成造成影響,例如他們觀察到現在風速變小、降水量日數減少,有利于成霾。
如果監測數據可靠,北京的空氣質量的確在好轉。北京市長期監測的老三項——二氧化硫、二氧化氮和PM10的2013年均濃度比1998年分別下降了78%、24%和43%。
可惜最受矚目的PM2.5,北京市從2013年才開始大范圍系統監測,沒法和歷史比較。“根據科研單位研究性監測數據,我們內部的交流是‘基本持平,緩慢改善’。”北京環科院院長潘濤說。不過他也強調,由于儀器、方法、監測位點的差異,這僅作為參考。
北京空氣何時變好
如果說上述兩道“證明題”可以干脆地回答或找到例證的話,“何時變好”這個問題則讓專家犯難。
“變好”最起碼要達到我國的國家標準,進而達到世衛組織環境空氣質量濃度指導值。按照北京市2012年的工作方案,達標預期為2030年。根據中科院院士郝吉明2013年11月的報告,2050年,才能“基本實現”世衛組織的指導值。
這兩個預測時間有很大的不確定性。潘濤正在參與編制《北京市城市環境總體規劃》——這是北京市第一次從源頭上規劃環境。規劃年限是2015-2030年,何時大氣環境可以達標是規劃的重點研究內容。“現在剛開始研究,還沒有研究清楚。”潘濤說。
如果換一種證明的方式,考察目前的治霾措施,依然令業內擔憂。
北京市頒布了圍繞污染源開展的“減煤、減排、控車、降塵”共計84條措施。全國最嚴的《北京市大氣污染防治條例》也在2014年3月生效,使出了“加倍處罰,罰無上限”的利劍。
雖然每一條都很難,多位業內人士表明,更難的還是分散的生活污染源減排和區域的聯防聯控。
環保組織自然大學創始人馮永鋒在京津冀和山東發起了“華北煤問題”的調查,志愿者調查發現,包括北京在內,無煤區很難推進,外來務工者和農村的散煤更難替代。環保部組織的跨界督查也發現,露天焚燒和堆放很難監管。
賀克斌對京津冀進行核算后,為河北感到擔憂:如果只納入河北省行動計劃中的定量措施,到2017年,河北省PM2.5濃度只能下降18%,達不到國家《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》要求的京津冀降低25%的目標。
這只是保守估計。減排措施分為定量和定性兩類,類似“加強監管”的定性措施,沒有納入計算。“定量的措施必須百分比達到,定性的措施要達到更大排放量。”要完成25%的目標,賀克斌提出了警示,“河北要加碼,執行必須到位。”
“日本的高度經濟成長期后,地域的經濟差距不是特別大,我們才能有全國統一的治理對策。比如說,東京和東京周邊地域一起控制污染。”染野說。
由北京市市委書記郭金龍擔任組長,由環保部部長周生賢、京津冀各市(省)長擔任副組長的“京津冀及周邊地區大氣污染防治協作小組”已開了幾次會。2014年3月,北京市環保局成立了“大氣污染綜合治理協調處”,承擔京津冀及周邊地區大氣污染防治工作。
如何破題,柴發合的感覺是“在路上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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